2022年7月5日，咱们到原平市同川镇沟里村采访木雕匠人赵建华。为使采访顺顺利利地进行，细心的赵师傅还特意邀请了原平两位“文明人”。采访间歇，赵建华指着其间一位悄声对记者说：“这位艾教师才是真实的民间高手，你们其实应该采访他。”

  咱们只管静心赏识赵师傅打造的斗拱、雕琢的雀替了，对“陪访”的两位竟是视若无睹。听赵师傅这么说，心里暗叫“失敬”的一同，上下审察那位“艾教师”。此人六十来岁，个子不高，其貌不扬，蓬头垢面，一副不知是老花仍是近视镜架在鼻梁下方，看人时视界从镜框上端瞟出。说实话，这艾教师，混在人堆里想找出来也难。

  采访完毕，加上艾教师的微信，表达了想采访他的志愿，不料艾教师当即谢绝。回来后经过赵师傅进一步了解，方知艾教师年轻时放过电影，上世纪80时代、90时代常在国家、省级报刊宣布漫画，忻州大众艺术馆还为他举行过个人漫画展，后来从事玻璃雕琢十几年，现在又创造国画、插图、连环画，还拍专题片……

  今后一年间，屡次与艾教师交流，每次的答复要么是“在建华眼里，我可能是个能人。但我清楚自己的分量，报导宣扬会让同行们笑话。”要么是“我实质上没有多大建树，其实是一个‘半瓶子醋’。”要么是“再过段时刻吧，我喜好虽多，但没有一项杰出的，适宜的时分再说。”

  本年6月30日，记者又一次联络他：“不知采访你的火候到了没有？咱们这边是虚席以待，随时遵从呼唤，不达意图绝不罢手。”

  我国艾姓人口不到70万。原平的艾姓，相传元代时由陕西米脂迁来，合族聚居于同川镇龙尖山脚下，起村名艾家山底。后来连续迁入杂姓，易名西山底村。

  艾教师台甫艾吉虎，生于1959年。 其祖父结业于民国时期的崞县中学，解放前曾任东社镇“督教”，在当地颇有声望。父亲艾山田 18 岁当“代教”，后考入忻县师范，还被引荐到太原的师范院校进修，是其时东社公社几所校园中专一的美术、音乐教师。“梨乡”同川一带很多农家子弟，便是从艾山田那里接受了艺术的启蒙。

  受父亲熏陶，艾吉虎从小喜爱写写画画。他个子小、身体单薄，同龄的玩童上房搬砖揭瓦、下河戏水摸鱼，形影相吊的艾吉虎不是捧着一本书看，便是沉浸在他一个人的艺术国际。当然，西山底村也只要他具有这个条件。

  艾吉虎上小学四、五年级时，正逢“农业学大寨”运动高潮迭起，东社公社各大队削崖填沟、平田整地。为了营建气氛、鼓舞士气，公社要求各村在田间地头出板报、写标语。西山底一千来口人的村子，大队支书挑来选去，只要十二三岁的艾吉虎堪此重任。工地上红旗招展，拉车推土的社员络绎不绝，稚气未脱的艾吉虎踩在高板凳上，规划的板报图文并茂，斗大的标语一气呵成。公社书记带队到各村调查，正巧看到这一幕。西山底村这个能写会画的娃娃，给书记留下了极端深入的形象。

  1976年春，各地遵循国务院作业室下发的文件精力，以人民公社为单位建立放映队，方针是“村村挂荧幕，人人看电影”——其时我国乡村经济落后、文明匮乏，农人的精力需求如饥似渴。看一场电影，不仅是老大众最深切的等待，也成为乡村最重要的文明活动。

  每个公社从所辖大队选拔三位优异青年担任放映员，选拔规范其间两条是吃苦耐劳、能写会画。为啥有必要“能写会画”？这是由于其时除了放电影，放映员还要制造宣扬时势、方针的幻灯片，在“正片”前放映。选拔音讯一出，各村青年趋之若鹜——其时在乡村看电影尚属奢求，遑论放电影？且不说每月还能挣18块钱补助。

  东社公社很快确认了两位人选。第一位有技能，是已经在公社干事、会修扩大器的樊姓青年。第二位文武双全、一表人才，是社办高中的应届结业生。第三人选却颇费周折，眼看原平电影公司的培训班开班在即还不能确认。公社书记见世人犯难，猛地一拍脑袋：“那个谁，西山底那个工地上出板报的娃娃，差不多高中结业了吧？”

  派人到校园探问，艾吉虎还真在校园。其时他已高中结业，校长把他叫回去跟两位教师一同办展览。到公社后一听让他当放映员，艾吉虎脑子里“嗡”的一下——他自忖自己“又小又丑”不说还一点联系没有，这“美差”咋就落到自己头上了？

  受训一月，艾吉虎正式成为东社人民公社电影放映队的放映员，归于“社作业助底层文明工作单位人员”。第一次放电影，听着放映机输片齿轮滚动时宣布的动听声响，心里乐开了花。

  乡下小道上，远远过来一辆毛驴车。车上坐着三个年轻人，拉着一套放映设备包含长江FL—54型放映机、扩音机、电源和音箱五大件，还有一台汽油发电机、几盒电影复制和三卷铺盖。离村口还有多半里地，十几个半大小子就飞驰而至，牵驴的牵驴，搬铺盖的搬铺盖，簇拥着放映员们来到生产队大院。

  夜幕降临，晒场上早就人头攒动、人声鼎沸。全村大众扶老携幼、呼儿唤女、呼朋引伴，拎着马扎、抱着板凳、搬着砖头，挨挨挤挤坐在一同。荧幕正面没有立锥之地了，有人爽性就挤坐在荧幕背面的崖头上。

  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出路，专心只想复制、场次、转点、跑片。常常一晚上要转三个点。一个月、一台机器曾放映110多场。

  既是电影放映员，又是宣扬员；既是新闻作业者，又是文明辅导员。正片前放幻灯，幻灯片都是自己制造，内容形形色色，有科学种田、计划生育，有抗旱防汛、疾病防治……

  艾吉虎放电影的时分，正赶上我国电影史上的第2次“顶峰”——观众如久旱逢甘霖，80时代初新拍电影佳作如云，《小花》《少林寺》《奥秘的大佛》……放哪一部也是万人空巷。其时髦无“票房”一说，如果有，任哪一部也绝非现在的“院线大片”能望其项背。

  “顶峰”一过，遽然就没人看电影了。究其原因，有电视的冲击，有VCD、DVD的面世，有大众精力日子的多元化和乡村的日益空心化。放电影成了捉襟见肘的“亏本生意”，公社放映队先是承包给放映员，放映一场收入多则几十块、少则十几块。最终，跟着电影胶片的消失，公社电影放映员也无声无息地淡出人们的视界。

  无影可映，艾吉虎成为镇文明站的“留守人员”。收入菲薄，时刻却是有大把。在此期间，他创造了很多漫画著作，成为其时忻州区域“唯二”的农人漫画家。另一位是五寨县三岔镇农人，姓名叫高山。

  公社放映队建立的时分，艾吉虎们头顶“最优异的乡村青年”这一标签。作业令人羡慕，却是一只“泥饭碗”。而当乡村电影工作走向衰败的时分，他们这个集体又大多年届不惑，错过了另谋工作、重整旗鼓的机遇。

  画幻灯片，磨炼了艾吉虎绘画的基本功。但创造一幅成功的漫画，仅有老练的画技还远远缺乏。作者须对人间万象、人生百态有深入的调查和体悟，在此基础上，才能以夸大、比方、标志等体现方法和简练的笔法直击事物本质。 挖苦和诙谐是漫画的特征，一幅好漫画涵义深入、言必有中，令人过目不忘。

  现在的年轻人一说漫画，便是《龙珠》、便是《海贼王》、便是《火影忍者》《灌篮高手》。他们不知道，漫画仍是图像式的杂文，是针砭时弊的匕首和投枪。

  艾吉虎给这幅漫画起名《硬功》：一人挥动比方权柄的公章，要把一根写有“亲属”的削尖了的木材，硬生生敲进“某机关”的木材堆，描写了某些领导干部鄙视规则、任人唯贤的嘴脸。

  这是一幅《无题》：一和尚纳头大睡还打着呼噜。敲钟不动手，用“全自动撞钟机”。“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”，是笑话那些过一天算一天、凑合着混日子的人。和尚敲钟本是唐塞差事，这和尚连唐塞的“表面文章”也懒得做了。著作起名《无题》，可谓“此时无声胜有声”。

  这一幅叫《同舟“共济”》：两哥们儿一人船头、一人船尾反向拼命划桨，累得满头大汗，惋惜做功悉数抵消，小舟在原地打转。漫画的副题为“有感于某些单位的内讧”，同舟而不共济，你向东来我偏向西，作者挖苦“内讧”，可谓鞭辟入里。

  《请客图》：三架驴车拉着“国家财产”转成了圈，拉车的三头驴分别对前车上公家的东西下嘴，大吃而特嚼。漫画对前些年屡禁不止的“公款吃喝”现象进行了辛辣的挖苦——“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”……

  三十年前，艾吉虎创造的漫画在《人民日报》《挖苦与诙谐》《我国青年报》《光明日报》《山西日报》《山西农人报》宣布七八十幅。1991年7月，《艾吉虎漫画著作展》在忻州区域大众艺术馆展出。文明组织为一个农人举行个人漫画展，在全国也不多见。

  当年在报刊宣布漫画，一幅的稿费只要几块、十几块。名望不能当饭吃，从东社镇文明站出来后，经朋友介绍，艾吉虎为交警队在原平境内的公路上写了一年交通安全标语。1997年前后，人们装饰居室时流行在间隔、推拉门上装置雕花玻璃，还有人用雕花玻璃作电视机的背景墙。艾吉虎在忻州表兄的引导下瞅准这个商机，在原平县城打出“天工艺术玻璃”的名号，从事玻璃的喷砂雕琢、研磨雕琢和浮雕贴片，从此告别了窘迫的日子。

  玻璃雕琢有专门的设备，但图画的规划和绘色却要专业技能。艾吉虎雕琢的艺术玻璃，冷色系列素净浓艳，暖色系列雍容华贵，构图谨慎，笔法简练。玻璃雕琢刚时兴的时分，一平方米加工费最高要300元，“天工艺术玻璃”的客户还得排队。

  装饰时髦几年一变，六七年前，装饰不必雕琢玻璃了，艾吉虎也顺势收摊，设备、东西马放南山。采访的时分，光凭艾教师叙说，记者对玻璃雕花的工艺茫无头绪。只见艾吉虎拿起铅笔，刷刷几笔就画了一张示意图。

  喷砂雕琢：先在玻璃上贴膜，在贴膜上起稿，用刀具将轮廓线划开。将玻璃推动喷砂箱，依画稿前后联系逐片揭膜，用喷枪往玻璃上喷金钢砂冲出图画。喷砂时，操作者坐在箱外，透过镶在喷砂箱中心的玻璃调查箱中状况，双手伸进箱体操作。

  浮雕贴片：将图画规划、切割成一个个块面，再将每一个块面研磨出作用，最终组合粘贴在大玻璃上。

  艾吉虎制造的雕花玻璃背景墙《富有图》层次分明，错落有致，在玻璃上雕琢出如此杂乱的构图，委实难以想象。《旗开得胜》图中，快马在沙漠中飞驰，姿势美丽，形态万千。《比年有余》图中鲤鱼戏水，果真是“抛饵去，踏波来，锦鲤摇头戏浪开”。另一件著作没有姓名，只见玻璃上枝疏叶稀，两只小鸟俏立枝头，鸣叫回视，天然而生动。浮雕贴片则多用“抽象派”的创造方法，不规则的几许图画拼接在一同，新潮而大气。

  同行们雕玻璃，图画便是那老几样。艾吉虎的规划创意连绵不断，他还将自己的规划聚集编印了一本《大片艺术玻璃图册》，在全国售出近千册，广受业界推重。

  《高手在民间》这个系列，介绍过石雕、木雕、砖雕、葫芦雕、核雕手工艺人和他们的著作。在玻璃上雕花的艾吉虎，丰厚了雕琢的品种和内在。

  尽管“一放电影误终身”，但他几十年来自力更生、自食其艺，可谓“仰不愧于天，俯不怍于人”。晚境将至，对艺术仍然孜孜以求。他制造的民间故事连环画《同川梨的传说》和《郝隆故事》，再一次改写了人们对他的认知。

  现在的年轻人，没办法了解他们的父辈对连环画的爱情。一本本翻起了毛边的“小人书”，陪同“60后”“70后”们度过了单调、苍白的幼年。“上美版”《三国演义》、“人美版”《杨家将》《水浒》、贺友直的《山乡剧变》、刘继卣的《鸡毛信》、丁斌曾、韩平和的《铁道游击队》……几十年曩昔，那一幅幅勾人灵魂的画面，仍然如此明晰地显现眼前。

  在我国的绘画类别中，线描是具有独立艺术价值的画种。用线描制造连环画，风格写实、画面生动，动感与质感完美融合。跟其他绘画方式比较，连环画的创造自由度最小，所绘之人、物，须有实际根据而不能凭空想象。创造现代体裁的连环画相对简略，用画面叙述古代故事很难——比方，古代的修建和用具、古人的衣冠和服饰，绘画时一不留神就会“穿越”。

  艾吉虎生在同川，对梨乡的传说、掌故很熟悉。郝隆（约291—368），同川镇上社村人，东晋名士。《世说新语》载：“郝隆七月七日日中仰卧，人问其故，答曰：‘吾晒书’。”晋朝大司马桓温的从军郝隆饱学多才却不被重用，郝隆便辞官回故土隐居。同川每年七月七日有晒衣服的习俗，别家晒衣，郝隆却在太阳下袒胸露腹。村民不解，郝隆说，我这是在晒书——魏晋名士狷介狂放的风姿大略如此。

  为宣扬梨乡、表扬先贤，原平当地文明学者张美庭、郝武俊编撰脚本，艾吉虎制造了连环画《同川梨的传说》和《郝隆故事》。

  动笔前，艾吉虎上网查资料、翻古籍，对古人的服饰、用具进行了细心研讨。他描写人物用笔精练、造型精确，有的画面虽寥寥数笔仍然生动逼真。他巧于提炼、精于取舍，长于使用线条的疏密增强质感。两部著作均选用线条白描造型，人物、景致描绘一丝不苟，画面绝无唐塞相同。一切构图真假融合，疏密比照妥当。密者工巧谨慎，线条杂乱；疏者大而化之，着墨不多而神韵无量。不管中景仍是近景，都能将不同人物的神态表情、个性特征生动地体现出来。

  著作在大众号《古今同川》宣布后，上点年岁的人一会儿被作者朴素的画风招引，品尝一再，点击保藏。也有当地人谈论：这作者手巧得很，但没有受过专业训练，基本功有所短缺。艾吉虎听到这样的反映后大受影响，与世隔绝苦练基本功——不过，许多连环画我们也并非科班出身，像《山乡剧变》的绘者贺友直，念完小学就当学徒，完全是自学成才，也没耽搁他成为我国线描技法艺术大师。

  四十多年前，艾吉虎用画笔在薄薄的塑料上制造幻灯片。现在，他熟练地运用摄像机、电脑，拍照、制造了一系列宣扬原平、推介梨乡的专题片、微视频。由于有当年放电影的阅历，所以他拍照制造的《慧远故乡行》《天边山》《滹沱河》……就能运用比如“蒙太奇”一类电影体现方法，令人耳目一新。阎维文演唱的《梨花开处是我家》，其MTV就出自艾吉虎之手。

  艾教师家，国画、线描工笔画的制品、半制品成卷成堆，其间两幅体现当年放电影时的情形。

  一幅叫《一路风雨一路歌》——两位血气方刚的公社放映员，身背放映器件，裤腿挽过膝盖涉水过河。在题跋的方位，写有原广电总局电影局局长童刚说过的一句话——“六七十时代的城镇放映员，是新我国乡村电影的开拓者”。一幅叫《梦回幼年》——玩童在荧幕下雀跃，兜装手电筒的放映员翻开机箱，两个娃娃猎奇地盯着箱中的放映机。背孩子的农妇、抽烟袋的大爷、扛板凳的少女……纯真时代，诚心欢欣。

  艾教师不仅是怀旧，他也为后人定格了前史的片段。茫茫人海、滚滚红尘，一想到还有艾吉虎这样简略、朴实的人，忍不住心生温暖。